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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我怎么敢信你———致谢冕先生

1998-01-21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韩石山 我有话说

编者按:前一段时间,一些报刊相继刊发了讨论两部文学经典的文章。其中韩石山先生的批评文章先后在《文艺报》和《文学自由谈》上刊发后,引发了各种相同的和不同的看法。本报此次在摘登这篇文章的同时,还采访了一直未就此事发言的文学经典的主编者,以期为读者较为全面地了解情况提供帮助。

北大是中国的最高学府,对北大的教授,我从来都是心怀敬意的。在我那愚蠢的想象里,别说教授了,就连北大的清洁工也都一个个蓝袍飘飘,浑身的书卷气息。

然而,往后我不会再那么愚蠢了。谢冕先生,你破坏了我一个美丽的梦幻,一个纯真的信仰。

谢冕先生,整整半个晚上,我都在翻看你主编的这两套书。“中国百年文学经典”,“百年中国文学经典”,我笨嘴拙舌,念不好这绕口令似的书名,下面也仿照你们做学问人的办法,用“海天版”和“北大版”以示区别。

近代的作家作品我不熟悉,1949年以后的当代作家看得多些,那就仔细比较一下吧。费了好长时间,结果出来了———

散文部分,北大版收入作家42名,海天版收入作家33名,两书共收入作家75名,重叠者16名,不重叠者43名。比如丰子恺、巴金、梁实秋、冰心等26人,北大版收而海天版不收;孙犁、张中行、宗?、三毛等17人,海天版收而北大版不收。

重叠的16名作家中,收入作品完全相同者5人,比如杨绛,两部都收入了她的《冒险记幸》。收入作品不完全相同者4名,比如汪曾祺,北大版收入他的《跑警报》《金岳霖先生》,海天版除了这两篇以外还收有他的《葡萄月令》《星斗其文,赤子其人》。收入作品完全不同者7人,比如严文井,北大版收入他的《啊,你盼望的那个原野》,海天版收入他的《一个低音变奏》。

小说部分的情形,与散文部分大致相若,北大版收入作家67人,海天版分为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两部分,共收入作家41人,共104人,两书作家重叠者25人,作家重叠而作品仅部分相同或完全不同者16人,作家作品完全相同者9人。

统计完这些数字,我一下子呆了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你的一只眼睛看着丰子恺、巴金、冰心、孙犁、梁实秋、张中行、三毛诸人是散文经典作家,你的另一只眼睛看着他们又不是散文经典作家了。这样的作家不是十个八个,而是43个。

你的一只眼睛看着严文井的经典作品是《啊,你盼望的那个原野》,你的另一只眼睛看着他的经典作品却成了《一个低音变奏》。

你的一只眼睛认定汪曾祺的散文《跑警报》《金岳霖先生》是经典,你的另一只眼睛在认定前两篇的同时,又认定他的《葡萄月令》《星斗其文,赤子其人》也是经典。

从1949年到1996年,将近五十年间的中国散文,你的两只眼睛同时认定其人其文堪称经典、言不二价者,只有区区5人。

谢冕先生,我该为中国当代文学寒心,还是为你寒心?

我躺下了,怎么也睡不着,一面是庄严的学者,一面是文不对题的经典,这世界什么地方出了差错?为了找补回一点对你的信任,我又爬起来回到书房里,搬出《中国新文学词典》。在“谢冕”条下,记载着你的阅历和成就。1932年出生,1949年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,1955年复员并考入北大中文系,1960年毕业留校。先后研究过郭沫若、臧克家等诗人,写过《和新中国一起歌唱》一文。1980年发表了有影响的《在新的崛起面前》。主要著作是1986年出版的《谢冕文学评论选》。主要职务是北大中国文学研究所所长,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
职务不低,著述上是差了些。不必苛求,经历过漫长的“文革”,这些年又要上课又要带博士生,还要给青年诗人的诗集写序,还要同时主编两部“中国百年文学经典”,能有这点学术成果已实属不易了。

在海天版的折封上,说你提出了“百年中国文学”课题,得到祖国大陆、台湾和香港文学界的一致认同和响应。这,我就不太明白了。你所说的百年,大致来说,不就是二十世纪吗?因为一个世纪还没有完,于是你就从你编书的1996年起往前推了一百年,将上限定为1896年。若你今年编书,那么它的上限就成了1897年。这也能叫学问?

你的“中国百年文学经典”中的百年二字,就是这么来的。为了凑足百年之数,在北大版中,你不惜将1996年第二期《天涯》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散文,收入书中。《天涯》是双月刊,出版当在4月,全书编成写序在6月,相距仅两个月,你就将它定为经典。经典是什么,书柜里有几部辞书,我也无心去查了。我相信,最宽泛的解释,落到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典”,也就到底了。再推衍开来,说每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段也会有自己的经典,仍不为过。准乎此,倘若你今年编上一部“经典”,过上一年再编上绝然不同的一部,有“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”这句古语挡着,我也认了。可你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,先后编写了两部经典(海天版的序言写于1996年4月,北大版的序言写于1996年6月30日),出入又这么大,教我说你什么好呢。

想到了眼下的“编选热”,我心里多少开了一点窍。这两年,各种“作品选”、“精品选”,充斥着书店的柜台,据说编选者大都捞了一票。是不是你看着眼红了?这可不太好。以北大的威望,以你的声名,本应力挽狂澜,廓清迷尘,给读者一个精良的选本。纵然是一己之见吧,也该确定不移。没想到你反而见景生情,推波助澜,把水搅得更浑。我多少有些同情先前那些编选者了。他们胆小,顶多只敢叫“精品”,你地位高,胆子也大,一上来就叫“经典”,而且在南北两地,几乎同时推出了两大套,总计十八巨册。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,编选热发展到这儿,可谓登峰造极了。

还有许多话,我不想再说了。

谢冕先生,以在学校的经历,你是北大中文系的教授,我只当过中学语文教员,上面这些话,本不该我说的。可你做得出了格,不光污了你半世的清名,也污了北大百年的盛誉,我还是忍不住说了。不对之处,敬请指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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